老子的人生哲學

老子的人生哲學（99/09/13~09/19）鄭無極

「道」是宇宙的本源，也是萬物所以生的總原理，因之萬物自然須要循道而運動，而人是萬物之靈，當然也要法道而行；因此，整個老子的人生哲學，實在是宇宙論的體現，如果把它歸結起來，就是「自然無為」一句話而已，照著這句話去做，自可與道合一，與自然和諧而了無凶災；其中又可分為幾個較具體的法則，在此把它摘要整理出來供大家參考分享。

1抱樸守真：真樸是道的本質，抱樸守真就是抱持渾樸的精神，保守天真的本性，以免為外在的事物所蒙蔽，為自己的嗜欲所陷溺，而離道去德，進而混亂社會，擾亂世俗；老子最常以嬰兒比喻天真，他認為嬰兒不知不識、純然天機，無所謂善，也無所謂不善，這正是至真至樸的表現。

2輕利寡欲：人的道性會受外物所蒙蔽，這外物不外是名利財貨、聲色犬馬而已，而不論是其中那一項都足以令人心迷神醉，何況人往往全部都要追逐，並且沒有止境呢？其實平心靜氣的想一想，這些東西真的值得我們去追求嗎？就拿名利財貨來說，那一個不是身外之物？如果以為追求的過程自有樂趣存在，或把獲得它們當成至上的愉悅，則這種愉悅與樂趣也只能作為一時的自我陶醉的針劑而已；試想：如果有一天失去了這些財利，是否還能快樂而不哀傷呢？如果回想當初為追逐一時之快，身心兩受疲累，恐怕懊悔也來不及了。難怪老子要大嘆：「名與身孰親？身與貨孰多？」更何況即使得到了，也未必能長久享受，說不定還會帶來災禍呢？所以老子發人深省的說：「金玉滿堂，末之能守；富貴而驕，自遺其咎。」名利財貨是如此，聲色犬馬也是如此。本來飲食視聽自有生理上的基本需求，滿足也就算了，多了，反而沒有好處；所以老子說：「五色令人目盲，五音令人耳聾，五味令人口爽，馳騁畋獵，令人心發狂。」「聖人為腹不為目。」而所謂「為腹不為目」，指的正是滿足生理的需要，不作貪婪的追求；這樣，不但身體健康，神志也可以清明。無奈世人多不如此，妄念奇想層出不窮，不但自身受到損害，更造成社會的紊亂，真是罪莫大焉。當然，財貨是人生所不可缺乏的憑藉，飲食是軀體所不可缺乏的動力，我們所謂不追逐、不貪欲，並非抹煞其存在意義，祇是叫人有所節制，不過分貪求而已；這也就是老子所說的：「少私寡欲。」「知足不辱，知止不殆，可以長久。」正因為能「寡欲」、「知足」、「知止」，而後身心才能各得其正。須知「禍莫大於不知足，咎莫大於欲得。」過分貪心，不但不能獲得滿足，恐怕還要招致災禍呢！除了在量的方面要知足節制之外，所謂「輕利寡欲」尚有另外一層意義，那就是在追求過程中也要自然而不強求，這兩層意義如果忽視了任何一端，都會貽害無窮的。

3絕巧棄智：人除了為財貨聲色等外物蒙蔽外，自己心志的馳騖也往往使人步入歧途，而所謂心志的馳騖就是表現個人的智巧；一般人總是好耍聰明、弄技巧，以為不這樣就不能表現自己的高明，不如此就不能獲致功績，殊不知其結果反而奇物滋起，亂事迭生，社會因而紊亂不安，自身更是終日惶惶。所以老子說：「智慧出，有大偽。」「絕聖棄智，民利百倍。」如果過分馳騁個人的才智，則必心力交瘁而所知愈不明，甚至為人所利用而危害社會，難怪老子要說：「智慧出，有大偽。」這樣，還不如沒有智慧的好呢。技巧也是一樣，愈發達則爭奪愈多，盜賊蠡起，所以老子說：「絕巧棄利，盜賊無有。」老子反對智巧，並不是要人變成白癡，只是要人不妄用智巧，而順應自然罷了，所謂「大巧若拙」，就是這個意思。荀子曾說：「大巧在所不為，大智在所不慮。」都和老子的意見不謀而合，可見哲人的看法都相去不遠。

4致虛守靜：道家說「清虛以自守，卑弱以自持，此其所長也。」清虛就是虛靜，虛靜是道家的特點，其重要可想而知。我們知道，道體原本虛靜，人體道而行，自然要守虛靜了。老子說：「致虛極，守靜篤。萬物並作，吾以觀復。」虛則能受，靜則能觀。人的心靈本來是虛明寂靜的，但往往為私欲所蒙蔽，而昏昧紊亂；所以必須「致虛」「守靜」，克去私欲，使心體回復本性的清明寂靜，然後才能不致為紛亂的外物所擾亂，才能觀察出萬物演化歸根，才能悟道，才能修道。荀子論修心也說：「虛一而靜謂之大清明。」可見虛靜工夫不僅道家重視，儒家也很重視。靜不僅能觀，也能勝躁、勝動，所謂「以靜制動」就是。所以老子說：「重為輕根，靜為躁君。」「牝常以靜勝牡。」虛不僅能受，也能成己、成物，所謂「虛懷若谷」就是。所以老子說：「上德若谷。」「大盈若沖，其用無窮。」虛靜有這麼多的好處，難怪老子要勉勵人「致虛極，守靜篤」了。

5無私不爭：前面所說的真樸、虛靜，大抵是就個人修養而言的，至於處事法則，老子也講得很清楚，總括起來可分為兩大項：在待人方面，要無私無我，卑弱不爭；在接物方面，要無為自然，不驕不矜。首先談待人的法則：社會是人的結合體，社會的紛亂，起源於人羣的不和睦，也就是起源於人的爭端；因而要泯滅紛亂，必先消除爭端，而消除爭端，必先化解個人的私執；由於個人有私執，近則固執己見，僅顧私利；遠則互爭貨利，互逐聲名。這樣，社會怎能不紊亂呢？所以老子在待人方面，首先就提出無私、無我。他說：「吾所以有大患，為吾有身，及吾無身，吾有何患。」這「無身」就是無我、無私；人能如此，不僅自身安適自得，也不會擾動世俗，何樂而不為？在無我、無私的前提下，老子所操持的待人態度，便是柔弱不爭。他說：「上善若水。水善利萬物而不爭，處眾人之所惡，故幾於道。」「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，以其善下之，故能為百谷王。」「我有三寶，持而保之。一曰慈，二曰儉，三曰不敢為天下先。」＜不敢為天下先＞，就是＜不爭＞，不爭的結果，是＜天下莫能與之爭。＞老子識透其中道理，所以說：「聖人後其身而身先，外其身而身存，非以其無私耶？故能成其私。」謙下不爭的功用如此昭顯，人何必再汲汲於私利己見，只要順應自然，就能既利人又利己了。

6無為不矜：急功好利是常人易犯的毛病，結果不僅難以立功，還要招致失敗；其原因就在過分有為的關係。老子說：「為者敗之，執者失之。」創事立功要想無敗無失，只有自然無為，順應時勢，該動則動，該止則止，也就是要「為無為，事無事」；唯有抱著因任自然「無為」、「無事」的態度去「為」、去「事」，才不致失敗，而能達成永恆的偉業。試看：「聖人無為，故無敗；無執，故無失。」「不言之教，無為之益，天下希及之。」人除了急功好利，表現有為外，還喜歡炫耀自己，自矜自誇，其結果一定是無功無勞；因為無功而矜誇，固令人厭惡，有功而矜誇，也會貶低自己的功勞。所以老子說：「自見者不明，自是者不彰，自伐者無功，自矜者不長。」「不自見，故明；不自是，故彰；不自伐，故有功；不自矜，故長。」「自矜者不長」，「不自矜，故長」，這正是「滿招損，謙受益」的另一說法。自矜自誇是自居其功，自恃其德，有我有私，皆不合道；所以，其結果必至自我否定---不長，若不居其功，不恃其德，無我無私，最後反而可能功德交歸。所以老子說：「功成而不居。夫唯不居，是以不去。」

心得分享：常年透過有形拳架的習練，期使身體產生變化，練出＜虛則能受＞，因為長期的鬆與慢才能氣沉丹田，進而氣沉腳底，以致衍生出柔中寓剛的穩定中軸；練出＜柔而不爭＞，因為一切遇到阻力的應變動作已成下意識的＜繞圓運轉＞，自然就能不頂不抗，化危機為轉機，進而順勢借力還擊。上述所言乃為長期有形的生理訓練養成；在思想精神上，倘若能效法老子的人生哲學，從心理內部澈底改變自己，不再爭權奪利、自矜自誇，而能致虛守靜、謙下不爭，相信在待人處事方面必能得心應手，利人又利己；而在太極拳的修為上，更能事半功倍，早日進入登堂入室之境。願互勉之！